及时雨

2018年10月29日 19:18:47 来源:浙江党建网 作者:傅昌尧

  俗话说:“风调雨顺,百姓吃贡。”

  可地处偏僻的小黄村,自打开春,如今四个多月滴雨未下。村边的小河干涸无水,黄沙暴晒,地皮子跳舞,一脚趟出满裤裆黄土来。因为缺水,不仅庄稼枯黄绝收,就连人畜饮水都岌岌可危。

  上面来人调查过,说是赶紧拨款打井。小黄村男女老少几百口子闻听欢喜得像过年,每天踮了脚在村头望着。可盼啊盼啊,直盼得眼里冒火,嘴唇子起壳,也没见打井的人来。后来有小道消息说是打井的款子在县里某局“卡”住了,有的说,干旱的地方越来越多,上面是按照旱情轻重缓急来安排打井。有人说,咱们小黄村又小又偏僻,如果按照所谓轻重缓急来救灾打井,估计等到打井队进村,那只能是挖坑埋人了。

  村里有脑子活泛的人去外地一打听,回村说,已经打井的地方,根本就没咱小黄村灾情严重;而且还带回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负责救灾打井的县里某部门头头,过去在小黄村蹲过点,虽然时间久远,而且蹲点的时间也很短,但村里的老人都还记得那位领导。于是,大家一合计,决定不能死等人家上门,得主动上门求人家;说不定人家想起蹲点的事,念旧情,立马派人来救灾打井。可这年头上门求人,不能玩日本武术——“空手道”(空手到),得送礼不是。然而,小黄村本来就是穷乡僻壤,又没有村办集体企业,何况这大灾年的,哪来钱去走门路呢?商量来商量去,大伙决定救急要紧,各家各户凑份子送礼。求东家拜西家,好不容易凑上来几百块钱。

  可钱凑齐了,问题又来了,派谁去呢?按说应该村长去,可现任的村长不仅说话结巴,还是个“鸡笼瞎”,太阳一落山就看不见东西,另外从没出过远门。后来大伙一合计,决定将任务交给黄驼子。黄驼子今年快六十,在小黄村算个人物;过去是牛贩子,不但跑的地方多,一张嘴能说会道,死人也能被他说翻了身。但大伙儿也有些不放心,因为这黄驼子一是家里穷,二是为人花里胡哨,怕他截下钱来不办事。

  黄驼子知道大伙儿犹豫的原因,就拍了胸脯说:“一人为私,二人为公,不放心,你们再派个人和我一道去!这可是救命的钱,谁这么贪?本来我打算一个人去,现在看来要派个人和我一道去,要不以后说不清。”于是就让村里过去在窑场做过会计的外号叫“猫头”的许大牙陪黄驼子一块进城办事……

  那厢黄驼子与许大牙如何进城按下不表,再说负责抗旱救灾的某局长这天回家,见墙角放着两只古怪的瓦罐子,就问家中的保姆:“这玩意儿哪来的?”保姆说:“两个乡下人说是您过去的乡亲,来了好几趟,您都不在家,他们说等不及了,最后一次上门就留下这两罐东西,说是自家酿的老酒,能治骨头病,说您最喜欢喝的。他们特地送来的……”

  局长发愣,心说我啥时喝过什么老酒?从小城里长大,也没有乡下的亲人呀?不会是坏人耍的阴谋,要害我?对,看样子就像两颗地雷。他小心地捧起一个瓦罐,轻轻摇了摇,感觉是液体,放下瓦罐,埋怨保姆道:“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随便收下陌生人的东西!”保姆很委屈地低下头说:“我看他们也不是来求你办事的,再说您不是正好有腰肌劳损的毛病吗,我以为真是您要的治病的老酒……”

  局长一听也在理,说不定还就是哪位部下或者熟人捎来的哩。便问:“他们没说是哪儿的?”

  保姆想了想说:“好像就是那个闹干旱的地方,叫黄啥村的,对了,还说您过去在他们村待过……”

  局长闻听心里咯噔一下子,想了想,再次拿起那瓦罐,解开上面封口的红布片片,对着茶几上的茶杯就倒:只见一股黏黏的铁红色的泥浆水流了出来,散发出浓浓的泥土味。

  保姆一见吓坏了,连忙哭着说:“这两个天杀的乡下人,怎么拿个黄泥汤来捉弄人,我好心让他们进门,还给他们敬了烟、倒了水……”

  局长突然端起那黄泥汤,抿了一口,愣了半天,才喃喃道:“这不是黄泥汤,是好酒……”

  第二天,当浩浩荡荡的打井队伍开进小黄村时,全村人都乐得蹦了起来,只有黄驼子和猫头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原来,那天,俩人带着全村凑的份子钱去镇上买礼品,可挑了半天,也买不到几件像样的东西,因为钱太少了。黄驼子突然对猫头说:“就这点东西,人家连门都不会让进。到时候没起作用,大伙儿肯定以为我俩把钱黑下了,咋办?”

  猫头说;“我可以给你证明。”

  黄驼子小眼一贬:“你给我证明,谁给你证明?”

  猫头说:“你呀!”

  黄驼子说:“既然我们可以互相证明是送了,为啥不能不送?反正这点东西拿去跟扔水里一样,连个响都没有!”

  猫头半天才缓过神来,说:“你是说,咱俩把这钱分了?”

  黄驼子说:“我这些年在外面跑,见的多了,你是不知道,哪个见腥不嗅,见油不揩?当官的能揩咱老百姓,就不兴咱也揩他一回?再说,现在电视里天天在讲党的群众路线,还有反腐败,抓得可紧了!就算我们真送了,他也未必敢要。”猫头家比黄驼子还寒酸,哪里架得住黄驼子一番蛊惑?半袋烟工夫,俩人就“达成共识”,将大伙儿凑的钱二一添作五,分了个半毛不剩。黄驼子找来两只旧瓦罐,从自家舍不得用的黄泥汤水里舀了两罐,用红布片一扎,大摇大摆地进城送礼去了。猫头吓得卵蛋直打秋千,一路上嘀咕:“黄驼子,你真是个人物!”

  很快,几眼深井打出来了,甘泉喷薄而出,小黄村咕咚咕咚喝个饱。庄稼绿了,柳叶儿也伸展了。

  召开庆功大会这天,一辆小车刺溜开到村头,某局长手拎那两只瓦罐走上高高的土坡,动情地对全村的男女老少说:“感谢乡亲们给我送的这份珍贵礼物!如果不是这两罐老酒,我真的忘了曾经在这里蹲过点,我对不起乡亲们!说心里话,这些年我喝过许多好酒、名酒,可就是在那些醇香缭绕的酒气中,把与老百姓的鱼水情感喝没了,把官僚作风给喝浓了。是你们送给我的这两罐老酒,把我的‘伤’给治好了,有乡亲说感谢我们为你们打了井,送来了甘泉,其实,是你们给我送来了一场及时雨,把我给浇醒了,我谢谢你们!”说着,深深鞠躬,抬起头来,已是满脸泪花。

  大伙儿在人群里找到猫头和黄驼子,纷纷打听他们买的啥珍贵老酒,将局长的伤给治好了。

  猫头吓得哧溜一声瘫在地上,黄驼子到底是见多识广,一把拎起猫头,不无自豪地说:“小钱办大事,早想起找我来,村里能吃这么多苦吗?!”

  年底,小黄村召开公开选举村主任大会,全村一致推选黄驼子当主任,可是在清点选票时,却奇怪地少了一张,大伙儿正纳闷,只见猫头一个人低头悄悄溜出了会场……

责任编辑:朱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