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书记的“高参”

2018年10月29日 18:25:12 来源:浙江党建网 作者:宋利民

  李广才在省林业学院毕业,因为成绩优秀,被破格留校任教,可是他却没接受学校的聘书,而是响应团省委的号召,报名到长白山脚下的葫芦头沟当了村干部——第一书记。

  选拔优秀大学毕业生充实基层领导力量,是省里研究制定的扶贫计划。李广才知道后,立刻就报了名,可是他又害怕自己这唐突的决定会遭到母亲的反对,没有想到母亲却没拦挡他,只是叮嘱他农村条件差,生活苦,没有亲人在身边,要照顾好自己。母亲还说,儿子刚出校门,就去领导一个村,还是省里出名的贫困村,一定会有很多挠头事儿,老头子当了一辈子官,认识的人多,让他给儿子物色个“高参”,儿子遇到困难的时候,让“高参”给出出点子,把把关。既然当和尚了,就得撞钟啊!还得按时按点地撞好钟,当个合格的和尚。

  李广才的父亲李树茂是省林业厅营林处处长,一个月前因病提前退休了。他也觉得老伴的想法不错,不过他不同意老伴找“高参”的提议,他说自己就是个很不错的“高参”,干嘛去找别人?他刚退下来,闲得浑身不得劲,总觉得一身的力气没地方使唤,给儿子把把关、出出主意,两全其美的事儿。只要儿子能随时把村里发生的事儿通知他,他就能及时把自己的意见反馈给儿子。李广才的母亲担心老头子的身体抗不住,李树茂笑着打趣道:“‘高参’只是出出主意支支嘴,又不是上前线带头冲锋。放心吧,没事!”

  李广才在省委党校培训了一个月,培训结束就赶到葫芦头沟村委会上任。

  这天晚上,李广才躺在床上看书,听见有人敲门,开开门,进来个高个子中年人,说自己也是村里人,叫钱书宽,不过现在家搬到了省城。李广才听说过钱书宽,在省城做服装生意,发了大财。

  钱书宽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沓百元钞票,放在李广才的面前,“这一万块钱您收下,算是哥哥和你认识的见面礼,哥哥有点小事需要您帮忙!”

  看李广才没吭声,钱书宽又说道:“别担心,不是啥大事,其实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咱们赤松沟有片赤板松您知道吧?俺家老爷子说啥不想在城里爬大烟囱,我这当儿子的得尽孝心不是,找您就是想给老爷子弄付寿材。”

  赤板松也叫红豆杉,是珍稀树种,据说用它做棺材,不但棺材不朽不烂,里面躺着的人也丝毫不变样。有钱人就千方百计地掏登赤板松。

  “钱大哥,你的孝心让我敬佩,不过,你也知道,这片赤板松是村集体的,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份!我没有权力答应你!”

  “您没有权力哪个有权力啊?您是村里的第一书记,只要您一句话,砍棵树就像拔根草……我之所以晚上来找您,就是不想让村里人看见,也是想让您得实惠,人说上头有政策,第一书记,最多就两年,两年后您就回城了,趁这时候还不多少划拉点?”

  “对不起,我当第一书记不是为了往自己的腰包划拉,你这事儿我不能答应!”李广才回答得斩钉截铁。

  钱书宽仍不放弃:“你方才说,林子是村集体的,村里的每个人都有份,也就是说,我也有份?那我就把属于我的那份砍了!”

  李广才向钱书宽解释,砍伐林木需要向林业部门申请,取得采伐证才能砍树,不得到批准砍伐是违法的!特别是红豆杉这么珍贵的树种,别说他一个村支书恐怕需要省林业厅批准才行。

  “违法?我要硬砍呢?”钱书宽露出了流氓相。

  “我想你不是糊涂人,会拿鸡蛋朝石头上扔?”

  “我今天算是倒血霉了,遇到了两个油盐不进的二百五,给钱都不要!”

  李广才听出来了,钱书宽在找他之前,也碰了钉子,就问了一句。

  钱书宽没好气得回答:“说就说,还不是那个看山的轱辘棒子,也是给脸不要脸的玩意!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为了保住第一书记的官帽,他是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看山的活儿,怕丢了饭碗。你替我转告那老不死的,我钱书宽想得到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我会让你们乖乖地给我一副赤板松的寿材!”

  李广才知道钱书宽说的老不死的是村里雇的护林员,姓苏,苏老爷子在城里退休待不住,特别喜欢山沟沟里的田园生活,正好村里没有人愿意干得罪人责任大又撇家舍业的护林员,就毛遂自荐来给村里看山。他比李广才早来一个多月,因为赤松沟离村子五十多里路,苏老爷子又不下山,他们还没有见过面。不过,李广才对这个城里来的护林员印象不错,能把钱百万怼回去,这个护林员够格!

  晚上,李广才给老爸打了个电话,还特意提了那个素不相识但认真负责的看山人苏老爷子。

  李树茂说,儿子和看山老人做得对,对待想占大伙儿便宜的人就该不留情面。李树茂告诫儿子,那个暴发户一定还会卷土重来,让儿子有心理准备。

  钱百万走了没几天,李广才去地区参加第一书记集训班,接到乡长战达成的电话,说他这会儿正在村治保主任葛根陪同下,往赤松沟赶呢。说孙县长老母亲肝癌去世了。乡里召开了党委会,研究决定以蝲蛄哨乡党委和葫芦头沟村委会的名义,捐给孙县长母亲一副赤板松寿材。

  “乡长,这事……”

  “这是乡党委的决定,作为基层领导干部,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相信你不会不执行乡党委会的决议吧?”

  李广才明白这事儿有点麻烦,自己远在地区,鞭长莫及,就是在家,恐怕也难阻止战乡长砍树。如果今天砍开了头,明天再来个地区专员的老姐、市委书记的老丈人、省委领导的亲戚……这片赤板松可就绝根儿了!

  李广才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听他急三火四地说完,父亲却没有着急,他叮嘱儿子,让他放宽心,他相信那个苏老爷子既然能把钱百万怼走,也一定不能让战乡长如愿以偿。他说他对那个苏老爷子充满信心。

  吃完晚饭,李广才拨通了村治保主任葛根的电话,葛根告诉他,战乡长带的车放空回来了,一棵树也没砍成。

  “哦,苏大叔用的什么招数?”

  “苏老爷子拿出自己和村委会签的合同,说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明白,少一棵树,剁掉他一只胳膊,这片林子,他是用性命担保的!也就是说,林子在人在,苏老爷子站在那颗‘树王’面前,说战乡长非要砍树,他就一头撞到树上,死在他面前。遇到这样玩真格的,战乡长不蔫退才怪呢!”

  战乡长刚走,钱百万又卷土重来了。钱百万听说南方一个制药厂高价收购赤柏松,提炼抗癌药紫杉醇,就把这个大买主领到了葫芦头沟。作为中间商,他一分钱不要,只要一副“三四五”寿材。

  钱书宽回到村里,就挨家挨户地鼓动。听说这片赤柏松能卖几百万,乡亲们动心了,如果卖了,每户可以分两万多元,在这穷山沟里,谁见过那么多钱哪!

  怕第一书记李广才不同意卖树,钱书宽搬来战乡长,战乡长组织召开村民代表会,村民代表一致举手表决同意卖树,战乡长亲自跑乡林业站县林业局,两个主管部门都盖了章,只等省林业厅的批文下来就可以动手砍树了,应该是挖树,因为买主连树根都要。

  既然县里已经批了,那省里也肯定没有问题,乡亲们等不及了,要提前动手,好让这两万多元早一天揣进自己的腰包。

  乡亲们扛着锹镐涌上山来,他们围在那棵“树王”跟前,兴高采烈地议论这棵树有多重能卖多少钱。村治保主任葛根还买来一挂鞭炮,说要崩走穷气,庆祝葫芦头沟从此走上富裕路。

  乡亲们都准备好了,等葛根的鞭炮一响,大家伙就开始挖树。还没等葛根点燃鞭炮,一直倚着“树王”站着,和挖树人对峙的苏老爷子倒下了,脑袋撞到旁边的树干上,鲜血登时流了下来。乡亲们见要出人命,哪还敢动手挖,七手八脚扎了个担架,把苏老爷子抬下山送到乡卫生院,又转到省人民医院,检查时发现了癌细胞,苏老爷子已经是肝癌晚期了,本来就体弱多病,再一着急上火,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省人民医院急诊室,李广才母亲守在苏老爷子的病床前,“老头子,你睡了五天五夜,我还以为你撇下俺和儿子去找马克思报到了呢!”

  “怎么会呢,刚给儿子当了几天‘高参’,我还没干够呢!对了,儿子呢?林业厅的批文下来没?”

  老伴告诉老头子,钱百万二返脚回来闹腾,儿子就知道这回恐怕没有第一次那么容易制止砍树,本来他已经知道看山人苏老爷子是自己身患重病的父亲,最想做的事儿就是上山看看父亲。可又怕自己和父亲制定的宏伟蓝图被乡亲们的“致富计划”给破坏了,就亲自到省林业厅跑批文……

  “你可急死我了,厅里到底同不同意意我和儿子的意向?”

  “死老头子,都啥岁数了还改不了你的三睫毛脾气!同意了,厅里批准建立红豆杉保护区,并拨款1000万,开发旅游资源,全体村民都可以到保护区上班,可以按月领工资了!葫芦头沟是彻底脱贫了。你昏睡这五天五夜,乡亲们差不多都来了,他们说真诚地谢谢你,说如果不是你冒死阻拦,这片林子就毁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好事了!对了,你说实话,如果你当时不犯病,乡亲们真动手砍树,你真的会用头撞树吗?”

  “当然,为了保住这片能让葫芦头沟脱贫致富的宝贝林子,我会毫不犹豫那么做的!对了,你说儿子咋知道我是他爹的?”

  “那次战乡长去山上砍树,儿子向你求援,你出奇的冷静让他动了心思,如果不是对护林员非常了解,怎么会那么胸有成竹?儿子对你的身份有了怀疑,就看了你和村里签的合同,你是用苏贸的名字签的吧?苏贸,李树茂,咱儿子又不傻,会想不到?儿子向我掏底儿,我看瞒不住了,就把咱们商议的‘护林育人’计划讲了出来。”

  看老头子四处撒目,老太太说话了,“别找了,儿子陪省领导和林业厅头头去赤松沟考察去了,儿子现在更忙了,不但是葫芦头沟第一书记,还是赤松沟赤板松保护区主任呢!”

  “他?主任?老伴啊,你忘了没,广才一出生我就说,这孩子一准有出息!”

  “你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老伴啊,根儿正固然重要,但是走什么路更要紧,咱们做父母的就要把儿子拉上马,再扶着他走一程,让儿子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做个清清廉廉的好干部!”

  李树茂告诉老伴,属于他的日子不多了,在走之前他想对儿子搞一次测试,看看儿子在亲情和权利面前会做出什么选择。如果儿子测试过关,他才会高高兴兴地离开。

  半年以后,赤松沟后山添了座新坟。李树茂的老伴站在坟前:“老头子,不出你所料,村里的乡亲们坚持要为你做一副‘三四五‘的赤板松棺材。他们说,如果不是你,怎么会有这片林子。可是,咱们儿子说啥不同意,他说如果那样做你一定不会瞑目的。乡亲们拗不过咱儿子,就为你‘盖’了个独一无二的‘房子’。老头子你知道吗,你的‘房子’是个标准的‘三四五’棺材,漆着紫红色油漆,棺材头正中画着棵郁郁葱葱地赤板松。老头子,你不用担心,这棺材没用一点赤板松,是乡亲们上山捡来几万颗山核桃,用蜂蜜掺骨胶粘了这个特殊的棺材。老头子,你的棺材在全国都是绝无仅有的,还是做清官好啊!!老头子,你尽管放心,儿子通过了你的最后测试,儿子一定会是个像你一样的清官的!对了,儿子答应了我的要求,由我接替你,做他的‘高参’,你说我行吗?”

责任编辑:朱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