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 连载⑥ 伍 流金的小溪

2017年10月27日 11:50:11 来源: 红旗出版社 作者: 何建明

  编者按:为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治国理政新理念新思想新战略,《那山,那水》作为迎接党的十九大献礼书,在浙江省委宣传部、省作协、浙江日报报业集团精心组织,推动创作下;安吉县委、县政府全力支持,积极配合下,由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何建明创作,由红旗出版社出版。从10月11日起,浙江党建网将推出《那山那水》连载精选,以飨读者。

  伍

  流金的小溪

  流金的小溪 安吉县委宣传部提供

  在得知余村潘春林的农家乐“金”“银”装满口袋时,我就在想:如果余村经验遍及全国,中国“美丽乡村”建设也成为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两山”重要思想的重要实践成果,那么它的经济效益到底是多少呢?

  也正在这个时候,电视新闻里正在播出的一个数字吸引了我的眼球:2016年,我国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接待游客近21亿人次,营业收入超过5700亿元。

  5700亿元是个什么概念?不知。我只知伟大的三峡工程当年因为要花一千来个亿,举国上下整整争执和论证了一二十年方确定上不上马。二十多年前的中国经济自然比现在差许多,然而即使在今天,5700亿元仍然是个大数字,大到我不知用什么来形容它是什么样的山、什么样的峰……

  都说文人没有数字概念,我也一样。不过如今网络“搜索”可以弥补我们许多知识上的缺陷。“搜索”的结果是:黄金每克大约售价300元人民币(随时浮动),1千克就是30万元。5700亿元能买多少千克黄金呢?约200万千克!

  你见过200万千克的黄金吗?估计除金库工作的人以外,基本上都没见过。那我想象:200万千克的黄金放在你面前,一定是座闪闪发光、让你心率不由自主突然加速的高高的金山啊!

  如此比喻和计算,让我有可能从直观的角度,将习近平总书记当年在浙江所提出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重要思想,形象地给读者一个概念:绿水青山真就是能够为人民带来福祉的金山银山!

  我以为在余村这么个小山村,潘春林吃绿水青山之饭,吃出了谁都无法可比的、人人羡慕的“金山银山”。但我错了,错在小看了余村人,当然更看低了“两山”重要思想给余村和安吉乃至整个浙江大地带来的影响力与致富推动力。

  余村的另一个故事应该从穿过村子的那条余村溪讲起。

  如果问余村和安吉的山有多美,你可以用尽天下最美的文字描述,因为这里的山虽不高,但却景致别样、千姿百态,什么样的形状皆可寻觅到。我们自然羡慕高入云霄的喜马拉雅山,也会被黄山的奇峰怪石摄魂吸胆……天下峰峦岩崖,各尽风流万万年。显然,小小余村的那几座几百米高的青山,无法与诸多名山相比,但大致代表了安吉一带浙北丘陵的特色。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余村和安吉的山中之仙在何处?为何物?这,需要你抬足入山,身临其境方可知也!

  那一天,村干部带我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向上攀登,几阵喘息之后,我们登上了余村的一座峰顶。“你看,我们余村像不像一只金元宝,三面是山,一面敞亮,众峦中间是一片狭长的平原,生息着我们余村的世世代代……”村主任俞小平那天情绪格外饱满,怀揣一份对家乡的特殊情感,他指着眼前和脚下的余村万千风物,如此说来。

  小山村确实很美,尤其是漫山遍野的绿树青竹间那片片升腾而起的漫雾乳云,带着溪流的湿润和泥土的芬芳顺风扑鼻而来时,那种惬意和心旷神怡实在令人陶醉。如此的山,如此的地,如此的小小余村为什么充满毓秀之气?我举目远眺,再回首俯瞰时,一下子被山峦间的一道哗哗作响的溪流所吸引—那溪流从半山腰处坦露身姿,然后沿叠叠岩崖顺势而下,时而在岩缝中细流涓涓,时而在峭崖边奔腾咆哮,又时而在平如桌面的宽阔岩石边像白发仙女一甩秀发,形成织锦一般的瀑布;或突然又隐藏于沟谷深处,不见闪光盈盈之身,只听屑金碎玉之声……

  “啊,我找到了!找到了!”那一刻,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找到什么啦?啊,你找到什么啦?”陪同我的余村老乡有些吃惊地问我。

  “我找到你们余村众山的‘仙’了!”我说。

  “哈哈……真有仙啊?!”

  “有啊!那不是‘仙’嘛!”我指着远近处一条条哗哗作响、流彩闪耀的山间溪流说。

  山涧溪韵 沈志华 摄

  “嗯,这你还真说对了!”俞小平频频点头说,“在余村,在安吉,通常向客人介绍时都会说这里一分地七分丘,还有二分是溪流。这一分地想养活我们这些人是难事,那七分山若没有水的滋润,也等于是石头一块,什么都不灵。溪谷之水才是我们山村和安吉百姓能不能活下去、活得好不好的仙灵之物!”

  是的,当我的采访步步深入之后,渐对密切生存于余村和安吉山地间的那条条潺潺而流的溪水产生了特殊感情—原来,它们不仅是大自然衍生的灵性之物,还是今日之余村和安吉百姓依靠绿水青山幸福致富的活水源头。

  我的认识始于初日访余村之感,但结论则是在一位余村“大仙”那儿。此“仙”不是别人,乃余村村民胡加兴。

  见胡加兴之前,先见了让他龙腾虎跃、幸福生活节节高的余村溪—那条穿村而过的溪流,俞小平称其为余村的母亲河并不为过。余村数百户人家,基本都邻此溪而居,几百年皆如此。吃的喝的用的洗的,从没有离开过这条溪流,即使是在冬天,虽然溪水无法与夏日的滚滚洪流相比,但仍然足以供给村里几千人畜使用。我去时正值清明时分,此时的余村溪尚属弱流,所以显得温顺平和,犹如一位刚刚醒来的秀女,懒散中带着几分随意,即便如此,仍可于娴静之中想象其磅礴汹涌时的气势。三四米宽窄不等的河床,从远处的峻岭沟壑间搭台阶而下,流淌于小村中间,再弯弯折折,与万千条安吉其他溪流一起汇入西苕溪,形成奔腾不息的巨流,以势不可挡的潮洪,入太湖、经浦江,再扑入东海……

  这只是我眼见和想象中的余村溪,一条能给小山村百姓生息的源流而已。

  “胡加兴靠这条溪可是发大财了!他搞的漂流远近闻名,日进斗金哩!”俞小平这么说,我有些不信。因为在我的意识中,能进行漂流的地方一定是名山名川,这小小余村,区区乡间小溪,也能漂流?

  站在村边的溪岸,望着河床上那断断续续流淌于裸岩间的涓涓水流,无论如何我也想象不出这样的地方竟能让玩遍了世界、玩够了刺激的上海人、杭州人和我的苏州老乡如痴如醉地来玩乡间漂流……

  主人胡加兴出现了。

  “小看我们山里人了吧!”这是一位少有的乡间风流倜傥人物:五十开外的人,依然英姿帅气,关键是还总挂着一脸笑相。好像谁说过,通常这样的人能发大财!

  胡加兴听我这么说,笑得合不拢嘴。一旁的俞小平说,他胡老板这些年靠村前这条滚滚而流的溪水,满口袋满口袋地装进银子,现在是余村的富翁,每天做梦都要笑醒。

  “是,是。过去没发财时,我的脸上跟大家一样,都是苦相。尤其是在矿上和水泥厂做工时,你想笑也笑不出来,笑比哭还难看—整天被泥巴、烟尘糊住了脸,只剩下两只眼珠子还表明自己是个人……”胡加兴说,他在十七八岁时就到了矿上当窑工,他的父母也在窑上。“那个时候,能到矿上、窑上干一份活,也算是比扒黄土种地的高一招呢,因为能拿工资啊!”

  “但矿上的活实在太苦,即使比种田的多拿几个钱,寿命肯定要短好几年,所以后来我出来单干,自己买了一辆三轮车,在矿上贩菜……”胡加兴说。

  看不出来,这么个搞“漂流”的大玩家,想当年竟然是在工地上贩菜的!眼前这位乡间漂流大侠的往事让我有些疑惑。

  “没错,别看胡老板现在财大气粗、豪气冲天,想当年也是淌着汗水、低头推着小三轮到处吆喝的菜贩子哩!”俞小平与胡加兴是从小一起在村里厮混长大的,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那种直接与爽快。

  财富积屋的胡加兴,如今对他人的任何评价都满不在乎了,依然笑逐颜开。碰巧,我们去他家时,他儿子刚结婚不久,胡加兴的妻子仍然着一身大红的衣衫在堂里堂外招呼客人。

  “胡氏山庄”的规模仅次于“春林山庄”,但对胡家来说,二三十桌的农家乐并不是主业,它只是漂流的副产品。

  胡加兴自始至终也没有把自己家的农家乐放在嘴上,他的心思全在激情澎湃的如漂流一般刺激他的生意经上……

  “我这一二十年里,干过活、走过路,可以说是天南海北、地狱天堂,村里的人说我从来没有踏空过,但我知道,真正让我顺风顺水的,还是从蹚上了这条溪水之后……”我感觉胡加兴的这些话,落在余村这块土地上,似乎格外掷地有声,也特别有深意。

  “村里开矿时,我骑着三轮车,从县城把菜拉回来,再到矿上去卖给那些没有时间出去买菜的乡亲们。一天拉满一三轮车,鱼、肉、螺什么的,一斤赚几分钱,一车卖掉能挣五六十块、六七十块。矿上工作一天四五十块,我拣个省力些、少危险的活计,一天能多赚个十块八块。在村里开矿的年份里,村民们拼死拼活地干,我是起早摸黑地卖,图的就是肚皮吃饱,外加口袋里有几个零花钱而已,但大家的身体差不多都垮了、坏了。污染实在太严重,整天看不到晴天……”一直挂着笑脸的胡加兴说到这里神情凝重起来。

  “当时我就想着离开余村,出去闯荡,但乡下人尤其是已经拖儿带女的乡下人,想离开自己的家谈何容易!”胡加兴说,“好在我不是卖菜脚下有轮子嘛,所以后来就到德清去贩猪苗,就是贩卖小猪崽。”

  “德清是安吉的近邻,他们那儿的幼猪市场很出名,我们安吉这边养猪的人比较相信德清的猪种,所以我就做起这档生意,几天贩一批猪崽,一个月赚回万把块钱。”胡加兴抹抹嘴,说:“按理说一个月赚万把块钱非常不错了。但从我们这儿到德清要翻山越岭,路况不好,加上中途常常有不三不四的人捣乱,你提心吊胆辛苦一个月,弄不好只要有一次碰上这些人,就等于整个月白忙活。所以,差不多一年后,家人不让我再干了。”

  回到家里,望着屋前哗啦啦流淌的溪水,胡加兴左思右想着,再干些什么才能有个好日子呢?听说天荒坪镇的水电站开建,每天都有上万人从山下到山上,再从山上往下走,载人拉客肯定能赚钱!胡加兴这么想。

  于是,他把装货的小旧三轮车换成了能载人的新三轮车,开始了工地客运生意。天荒坪水电站工地上,人山人海,可谓每天洪流滚滚、浩浩荡荡。余村的胡加兴就成了这支混杂纷乱的民工洪流中的沧海一粟,疲于奔命地飞奔在天荒坪岭与县城之间的崎岖山道上……后来,他把三条腿的车子换成了四轮车。

  “十三个座位的车子,有时要拉三十多人,而且是在山路上行进,你说危险不危险?可有什么办法,为了生计嘛。”胡加兴长叹一声,“那时候,我和搭乘我车的人一样,今天不知明天……”

  一些日子后,水电站建好了。胡加兴把拉民工的车又换成了出租车,干脆去县城开出租车去了。

  “我们安吉县一二十年前还是非常落后的。当时全县城只有四十辆出租车,所以我想,开出租车一定是不错的生意。”胡加兴的“车子经”练到了家,但在安吉县城开车只有三块钱的起步价,生意仍然惨淡。此时县城里有不少老板在做转椅生意,跑杭州的比较多,可他们又多数没有专车。胡加兴瞄准了一家做转椅的老板,心甘情愿地被“包”了起来—专司为该企业跑外地业务。

  “这生意能养活自己,但根本养活不了全家!”胡加兴在屋前的溪河边长吁短叹,这日子到底怎么过,他的眼里充满了惆怅。

  家对面的水泥厂仍在冒着浓雾一般的烟尘,仿佛一顶沉沉的黑锅将胡加兴的心重重地罩住,罩得他喘不过气来。

  “日子总要过吧!”这回胡加兴咬咬牙,狠了一把:把出租车卖了,把所有家底都拿出来,到县城买了两套房子、一个店铺,他要离开余村,到城里做卖鞋的生意。

  哪知这开惯了“轮子车”的胡加兴,重新再穿一双“鞋”走路,怎么也走不顺。不久,他的鞋店就关了门。

  还是回到车道上吧!

  胡加兴一赌气,把车换成了一辆奥迪。聪明的他,将这辆“官样”的私车整租给了县里的一家园林公司,每年收取租车费用。“人家养车不养人,省下一份开销。”胡加兴解释道,“还好,一年下来,十几万元收入,但绝对富不起来。”

  时间到了2005年,习近平书记的余村之行仿佛给胡加兴们带来了改变命运的希望。

  “这一年我被这条溪吸引了!终于扔下了轮子,顺着这涌动的溪水,走上一条捡金子的致富道路……”胡加兴“噗”地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指着屋前的溪河,笑容满面地说。

  “有一次我跟一个园林公司的老板到宁波办事,看到一条溪河里有许多人在漂流,很好奇。一打听,说还很赚钱!我是蛮有生意头脑的,就仔细看了看那条漂流的河道,觉得跟我家门前的溪河没什么差别,如果说水的落差,可能还不如余村的溪呢!他们能搞漂流,我在余村为什么不能呀!”胡加兴说,“这一次看漂流,是我有生以来最心动的一天。心想,前些日子,村里的干部还在说省里的习近平书记到了余村,说如果我们把山变青了,水变绿了,我们就等于可以往口袋里装金子银子了!当时大家还不太明白,怎么就能把绿水青山变成金子银子呢?我的天呀!想到这儿,我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如果把我们家门前的溪河改成也能够漂流的水道,这不就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了吗?我向村里汇报了我的打算和想法后,鲍书记高兴了,说加兴你这个思路好!余村如果在自家的溪河上搞起漂流旅游项目,不仅使我们余村闯出了一条致富之路,而且对整个安吉都是了不起的好事啊。安吉境域内有多少条跟我们余村一样好,甚至更好的溪流啊!”

  “村里当时非常支持加兴的想法。”俞小平说,自习近平书记在省里提出“生态立省”后,尤其是在余村首次提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开始,浙江全省上下都轰轰轰烈烈地加入到“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和“美丽乡村”建设的活动中。

  “治理河道、让水干净起来,本来就是我们村里要做的工作,加兴提出整治溪道、搞漂流旅游项目,对村里来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所以非常支持。”

  “农村人玩过水,但从没人搞过什么漂流。村民们开始帮我干活时,就嚷嚷说:这回加兴是要把我们扔进河里了,干了也是白干的!意思是说,我干这漂流项目肯定要赔大本,到时连他们的工钱都给不了。”胡加兴苦笑着摇头道,“老百姓是最讲实际的,后来我对大家说,你们尽管放心,在我这儿干活,干一天我就先给一天工钱,当天结清!你们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努力干活就是,其他的不用管。”

  有胡老板这句话,大家总算把心放了下来。2008年5月1日,余村溪河中的一段流域按漂流的要求改建和整治完毕,余村“荷花山漂流”正式开张。那天胡加兴动员全家老小外加几户亲戚,一起充当漂流管理员,同时村干部也义务上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漂流有淹人、伤人甚至死人的事故出现,传出去不仅胡加兴完了,整个余村也可能因此翻不了身!

  村小学老校长开始最反对胡加兴搞漂流,说弄不好死人怎么办?咱余村干什么都行,非得玩水?老校长生气的不仅仅是因为胡加兴搞漂流,还因为他孙子爱动,一听说胡老板在开张的前几日搞免费“漂”,吵着非要去“漂”不可。老校长气得口中直嚷嚷:老朽不信这玩水能玩出名堂!现在自己的孙子要去冒险,他老人家只好无奈地跟着到了漂流地。

  “爷爷,你也来吧!来吧!”孙子拿着皮筏,在水中又蹦又跳,任性地非要爷爷跟他一起漂流。

  “我不去!”老校长又气又恼,可又担心孙儿在水上不安全,于是他在溪边时退时进,左右不是。

  “老校长,您不妨也去试试。我保证您老绝对安全……”胡加兴见后,毕恭毕敬地过来请老先生。

  “我才不上当!”老校长一扭脸,生气道。

  “哎呀,爷爷下来吧,可好玩呢!快快……”哪知孙儿撒娇,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爷爷拖到了水里。

  “这,这……”

  在山水绿荫间漂流 洪芬 摄

  已经晚矣—胡加兴乘势将老校长安抚到漂流筏上。只见一股湍流自上而下奔腾而来,顷刻之间,载着老校长和他孙子的漂流筏随波逐流地顺着倾斜的地势向远方漂去……

  “啊,哎—”

  “哈哈……”

  溪流间,水声、叫声与笑声交织成一片,震荡在绿水青山间,好不热闹。

  “校长放心好啦!我们在岸上看着您呢……”惊恐中的老校长见岸边的堤上,穿着救生衣的胡加兴寸步不离地随漂流筏奔跑着、呼喊着。

  “不用你跑啦—”几分钟后,老校长突然冲岸上喊道。

  “什么—”

  “不用再追了!我很好、很安全—”

  这回胡加兴听清了,看到水中的“犟老头”老校长正像孩子一般跟孙子一起漂得开心,他大笑起来……

  “太好玩,太刺激了!”这话是老校长第一次漂流后一边摇头一边不停说着的一句话。老人家像喝了酒一样兴奋,好几天搁不下这句话。

  “现在每年漂流开始后,他都忍不住要来漂上几回……”胡加兴乐得怎么也合不拢嘴地告诉我。

  有趣!真想看看老校长的“漂姿”和“漂态”,那一定是异常欢快的景致。

  农民办漂流本来就是一件新鲜事,“第一个吃螃蟹”的胡加兴,把余村的乡村漂流搞得风生水起,实属不易。说老实话,我最担心的并不是有没有人到余村来漂流,而是农民们办这样的惊险性游乐项目,会不会在安全方面出问题,人命可是比金子还要贵重的东西啊!

  “向何作家报告:2008年我的漂流开张到现在,近十年里没有出现一次生命安全的事故,就连骨折都没发生过。”胡加兴非常自豪地对我说,“当然,擦破皮、流点血的情况还是有的。总之,大的安全事故一个都没发生。”

  “这就让人放心了!”擦破皮、流点血在漂流这样的剧烈运动中是不能算事的。听了胡加兴的话后,我松了口气的同时,更对余村农民深怀敬意。

  “别看胡老板这个时候很潇洒,你到漂流现场,他就成了跳上跳下的猴子了!”一旁的俞小平看了一眼胡加兴,窃笑道。

  胡加兴用手指点着俞小平,笑嘻嘻地说:“给你看一段我在漂流现场的工作情形……”说着,随手打开一段手机视频给我看。

  屏幕上的胡加兴,身穿红色救生衣,手举喇叭,一边“哇啦哇啦”地喊着注意事项,一边骑着小摩托在溪岸头奔跑着,看不到半点儿的潇洒,确实像只顾头不顾尾的山猴。“没办法,责任重啊!真要有一个人、一群人在漂流中出个三长两短的事,我这小命能担得起吗?”

  潇洒的漂流老板其实压力特别大,这一点只有胡加兴自己知道。“游客玩一趟,乐得前俯后仰,恨不得躺在河滩上抓起啤酒瓶再来个一醉方休。我呢,一天在河道上至少要跑上跑下三五回,这只是在大家眼里看得到的我,看不到的事你知道还有多少吗?突然间老天爷下起一场大雨,起了洪水怎么办?年轻的小伙子们在水里开仗了你也得管啊!总之,玩漂流的游客寻找了一回刺激,而我这办漂流的老板则要操十倍的心。不能有半点马虎,不能有分秒麻痹……”胡加兴动情地说。

  “没打过退堂鼓?”

  “没有。漂流玩的就是心跳,我搞漂流的人不玩心跳就吸引不了游客来玩这心跳的项目!”他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胡加兴靠水吃饭的生意后来越做越大,“荷花山漂流”在上海打出的宣传广告也蛮有名气,喜欢这项运动的上海人十有八九知道美丽乡村的安吉有个“荷花山漂流”。

  “游客最多的时候一天两三千人。”胡加兴的脸上放着光说。

  “那不像煮饺子似的!”我说。

  “哈哈……你这个比喻贴切!”

  “胡老板这个漂流搞起来后,把我们余村青山绿水的水平也一下子提升了一大截。”俞小平介绍说,胡加兴和余村的这个漂流项目在安吉乡村游中是同类项目中开办最早的一个。在安吉的数百个崇山峻岭间,有许多可与余村溪流媲美的溪泾河道,“但并不是落差越大、沟谷越峻险就越可以开展漂流。能够把漂流作为运动与旅游项目的关键一条,首先是水质要清澈干净,水温适中。我们余村的溪流能够做起漂流运动与旅游项目,从另一个角度也证明了我们这儿的山水生态环境达到了相当好的程度。”

  于是,在余村漂流的带动下,安吉农民的漂流项目在几年时间里纷纷开展起来。现在,整个安吉有名有姓、在旅游和环保部门注册挂号的漂流点就有十来个,其中有:龙王山漂流,全长四公里,途经三十个弯道、五十六个滑道,真可谓峰回路转、刺激无限;深溪悬崖漂流,又称“江南红旗渠漂流”,系华东地区唯一的规模最大的高山渠道漂流,其情景恰似人间天河,妙不可言;石马湾漂流,是利用水库下游的水流开发的漂流点,沿途两岸绿树婆娑,鸟鸣虫唱,情趣无限;将军关漂流,一百三十米落差,构成惊心动魄、层出不穷的险境,刺激非凡,适合年轻人和勇敢者探险;黄浦江源漂流,是安吉水质最好的漂流点,外加特设的五大闯关项目,更加玩趣非凡……

  漂流 潘学康 摄

  整个安吉县域的漂流在给当地农民带来拥有金山银山般生活的同时,也让我们体会到绿水青山的价值,这让我想起了历史上著名的两位大诗人,他们分别叫白居易和苏东坡。杭州现在有那么大的名气,享有“天堂”美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白居易的“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和苏东坡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这些诗。如今,堪比天堂的安吉,留给今天和未来的会是什么呢?

  伏案写作时,我特意搜索了一下网络,点击了“安吉”“漂流”两个关键词,何曾想到,搜出来许许多多到余村和安吉其他地方玩过漂流的游客所写的漂流游记或日记,从其言语中强烈地感受到游人被安吉漂流之趣所深深地吸引。此处仅摘一位叫戴昕炎的小学四年级学生的一篇安吉“漂流日记”:

  一大早我们就自驾开车前往景色宜人、空气清新的安吉,经过三小时的车程,终于来到了安吉深溪峡谷—就是我今天漂流的地方。

  下午,我们买好了门票,沿着山路前进。山路两旁是连绵起伏的山峰,中间是一条小溪,在阳光的照耀下,水面波光粼粼,群山倒映在水里,看得我入了迷,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漂流的入口处。板

  我们穿上了救生衣、戴好了头盔,坐到了指定的皮划艇上,漂流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和爸爸、妈妈坐在一条皮划艇上。开始我们是在一个很平静的水池里,我非常兴奋,期待漂流马上开始。当一个漂流处的工作人员把一个挡板拿掉后,我们的小艇在瀑布边一下子像利箭一样冲到两米下的溪道里。此时我的心跳得很快,非常害怕,紧紧地抓住皮划艇两旁的绳子。只听见“哗”的一声,一米高的水花扑面而来,我们浑身都被溪水打湿了。又到了一个下坡,又一个大浪向我们袭来,溪水再一次把我们淋湿,并且小艇里也是水满为患。我们齐心协力将皮划艇里的水全部弄了出去。漂呀漂呀,又到了一个急流区,尖叫声连绵不断。和我同去的小伙伴都害怕地哭了。经过了小溪的九转十八弯,一路颠颠簸簸,我们短暂而又漫长的漂流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场期待很久的漂流在紧张而又开心的气氛下结束。这漂流真是太有趣了!

  漂流对漂流者而言是一种放松、刺激、冒险和新奇的体验。很多人跟我说,只有亲历一次漂流运动后,你才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灵与身体的特殊触动,有时这种特殊触动的体验,会改变和解脱人的许多问题与弱点。

  “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当我们真正回到自然界的时候,那些日常生活中所沾染的顽疾会在一定过程中获得释放与消失。因此,我们要特别感谢那些为自然界争得美丽的人们,他们的努力和辛勤应当受到尊重与倡导。”一位自然科学家如此说。

责任编辑: 徐曼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