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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作家葛亮:重撷失落的古典精神与东方美学

2016年12月20日 15:06:10 浏览量: 来源:北京青年报 作者:

  北青艺评:这些年大家都在重新评估“五四”对我们文学传统的影响,你是怎么看的?

  葛亮:到现在为止,评估“五四”、对于“五四”精神我个人一直抱有辩证的态度,它实际上确实是中国一次很大的文化断裂,当然“文革”就更不说了,阿城先生说“文革”让我们连遮羞布都没有了。“五四”有一点让我觉得遗憾的地方,王德威教授也谈过,就是现代性被压抑的那一部分,在近现代的过渡期,实际上中国也出现过非常好的一些小说,比方说科幻小说,鸳鸯蝴蝶派小说,为了写《北鸢》,我看了大量的民国小说,甚至包括更早至晚清的《小说林》、《新小说》等,当时的四大小说刊物,他们那种审美非常迷人的部分在于新的还没有建立起来,但是已经意识到旧的东西是需要变革了,这段时间的东西非常迷人,但是我觉得有一点不幸的是,因为新文化运动至“五四”,这种朦胧的审美意识中断了。“五四”发展了现实主义中间最安稳的一支,把其他东西都压抑掉了。早期有些白话诗,现在看似乎无足观,但是当时就很有意义。它的核心意义就是怎样要立新,首先要破旧。“桐城谬种、选学妖孽”,当时说得理直气壮。《北鸢》其中的一部分是在推陈,但有一部分保留下来,我其实是想通过我的努力,把一些已经淡薄掉的东西捡拾回来。

  语言上也是这样,语体的选择已经是小说内容的一部分了,它不仅仅只是语言本身,“常”是在构造民族家国一种稳定的部分,这个稳定的部分和“变”之间是互相辩证的。沈从文也对我有很大的启发,他当时写的《长河》,没有写完,但是他非常敏感所谓的中国问题和现代性之间砥砺的关系。我们常常认为沈从文的文学表达非常纯粹,只是湘西、牧歌,但当他写到辰水流域的时候,就是写现代性对于这个封闭区域的侵袭感,所谓在这种“常”的状态下,各种“变”数对他的影响,甚至包括现代传媒的部分,但是很遗憾没有写完。而我在《北鸢》里试图从自己的角度,去处理这个命题。

  北青艺评:对,这种“侵袭感”也表现在现代商业对于传统文化的冲击,在《北鸢》里比如卢家睦这个角色就很典型。

  葛亮:对,这是我特别关心的一个内容。小说里有一个细节,难民来到襄城,别的富庶商贾发送的赈灾食物是豆饼,卢家睦提供的是——炉面,这是鲁豫地区重要的民间饮食,成本蛮高的,我母亲就会做。但他为什么这么做,这就涉及中国人对“乡土”的观念,民国的有意味之处就是它把很多中国既成的东西都打破了,比方说“宗族”的概念,封闭的空间。我写了“卢”“冯”两个家族,但它和巴金、茅盾写到的家族是不一样的,他们写到的家族你能感觉到上一代和下一代之间是壁垒分明的,感知到这个家族是一个完整封闭的宗族,那种东西是禁锢人性的。但是在《北鸢》里,未必会有这种感觉,我恰恰想说,现代性的元素在逐渐对宗族产生影响的过程中,后者内部产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

  《乡土中国》里面费孝通提出一个重要概念是“差序格局”,就是人存在的意义是建立于血缘的,是一个推己及人的过程,他举了个例子就像涟漪一样,投下一个石子,不断向外扩散,其实你在宗族里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因为你与其他人存在血缘关系,所谓“血缘”是介乎于“地缘”之上的另外的一种关联。宗族很强大,所谓的道德审判的意义,宗族里的男丁安身立命的意义,都是在宗族大的结构里,一步步成长完成的。

  但是我很感兴趣里面提到的一点,一个外人进入宗族以后,你的意义在哪里,有两种形式,一种是通婚,一种是要在村落里拥有土地。所以“客边人”最终导致商人阶层的产生。到了民国之后,随着宗族打破,这种客边人很多,构成了外来者群体。作为一个商人,卢家睦在襄城是成功的,但他缺乏根基。他为什么要用这么昂贵的方式去赈灾,实际上也是在接续某种血缘关系。什么叫做“籍贯”,就是血缘的投射,他不断地强调自己是山东人,强调齐鲁会馆的存在,死后也要安葬于鲁人的义地周围。即使客居多年,他仍需要一种血缘的联通感。他同时是一介商贾。这部小说有不少商人的形象存在,比如说姚永安、雅各也是。在这样一个动荡的过渡时期,他的存在对一个所谓的伦理建构,古典的人伦关系乃至时代变革都是有其辐射意义的。

责任编辑:林庭宇 [网站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