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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飞宇:作家要永远相信读者比我更聪明

2017年02月16日 14:38:11 浏览量: 来源:凤凰网 作者:

  黄丽群

  黄丽群:作者创作时处于假死状态,写作很难提供救赎

  主持人:丽群书里谈到读者与作家,那你提到一句话,就说作品写完的时候,作者已死,你要不要谈谈这句话。

  黄丽群:我其实说的是,有些人会说作者在他写完作品的时候就没法把握这个作品了,但事实上作者在写的时候,本身已经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我会知道当读者会有一些错觉,就是觉得这些作品里面的观点,或是这些作品里面的态度,是作者本人的态度,这个很直观的思考。就我自己的经验,我觉得我没有办法介入那么多。

  比方说有些人会期待他们读的小说会提供给读者救赎,因为这个救赎不是作者能够控制的,一个把自己当做神的作者我不觉得会是一个好作者。对我来说作者是什么,他是一个镜子,他是一个容器,这个镜子可能是反射出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的光线,或是某一个角落的镜像,就说写作的过程中其实会有天生的限制,一定会有天然的限制。我自己在写的时候,我真心没有办法去控制这个故事或者这些人物,我没有办法给他一个什么东西。所以有些时候有些人,他会认为这个作者他写东西充满了温暖,有些人他会写出非常可怕的事情,但那个东西在我来讲就是更接近于一个容器,这个世界会透过他传递一些声音出来,可是那个不是他自己能够完全的去主宰。比方说如果有一个人在路上走过来跟你说我是耶稣在灵,或者说我是弥勒佛在世,我是神,带你去看极乐世界,都不会相信,大家只会觉得说就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那为什么我们会觉得作者可以,其实这是同样的道理,作者如果用这样的态度跟你说话,他真的没有说服力的。虽然听起来真的很像是在推卸责任,我对这个观点有保留,我也很喜欢读到这样子的作品,可是如果我们期待在这里面得到救赎,那是不是一种贪小便宜,如果所有的东西都是在描绘一个美好的救赎的世界,会不会让我们误以为现实的世界就是这样,我对这个其实是有所保留的。

  毕飞宇:文学的审美一定有标准,但它在模糊判断里

  主持人:可不可以请你们谈一下写作的金线?

  毕飞宇:这个世界上360行都需要训练,只有文学写作不需要师父的,我们所有写作的人都没有去拜过大师,像弹钢琴那样培训,十年二十年之后才能把钢琴弹好,我们都是拿起来就写,就会带来一个错觉:第一,小说没有门槛,谁都能写。第二,文学小说没有标准。其实文学是有标准的,这个标准虽然弹性很大,但是我相信每一个读者内心是有一个尺度的。有一个西方人说,一个人最好在17岁之前阅读相当数量的诗歌和小说,然后在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有关语言会形成一个有效的美学格局,17岁的时候,这个美学格局建立起来之后,决定了你一生阅读的走向,有些人一生可以读最好的文学作品,有些人一生只能读粗俗的作品,有些人一生都和文学无关,就是那个神秘的17岁那一年所建立起来的标准。

  这个标准我也说不出来,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另外一个概念,叫判断。判断是一个非常精确的东西,这个水30毫升就是30毫升,我们的生活时时刻刻都是我们生命的主体跟这个客体构成关系之后的判断来完成的,但是心理学家告诉我们,最科学的判断往往是有问题,因为人类会有模糊判断,意味着我知道这是一杯水,我把它拿起来的时候注意到我是用三个手指头去拿的,并没有做理性的选择我就去拿了,我去拿黄金的时候一定不是这样的,这就是我们的判断,因为我的身体不是逻辑判断,完全是本能的判断,这个东西在日常生活当中往往被我们忽略了。我们的现实生活当中很大的时候用的是精确的逻辑判断理性判断,但是构成我们生活里面更多的内容是我们的精神上面的模糊判断,审美、艺术欣赏往往是模糊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模糊判断要更精确。比如说我们都恋爱过,和一些女性相处,我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一定在判断,最后我说我爱你,你嫁给我吧,差不多是有数的,如果我这个时候是单身,小S这个时候也是单身,那我不会对她说嫁给我吧,因为那个模糊判断不属于我,审美和情感上,有的时候模糊判断的精确程度比逻辑判断更加精确,所以如果你要问我文学或审美有没有标准,我一定会说有,你要是再问我那个标准到底在哪儿,我告诉你就是在模糊判断,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非常容易忽略我们的模糊判断,而事实上模糊判断无时无刻不存在于我们的生命当中,谢谢。

  毕飞宇

  毕飞宇:对于写作的人来说,镇定比什么都重要

  读者:影像时代的读者可能没有太多的想象力,写的太隐晦的话他们没有兴趣和耐心去分析。创作的时候有没有考虑传播环境的改变?

  毕飞宇:我跟你这么说,我19-23岁读的是中文系,我的老师在课堂上摇头晃脑跟我讲《红楼梦》写的多么棒,第一章我都没看完就扔了,什么烂小说,我写的比他好太多了,《红楼梦》不行。大学毕业了,自己讲课,我《红楼梦》还没看完呢,同学问起来非要出洋相,拿出来看,看到30回,实在不行了,我很负责任的跟我爸爸讲,《红楼梦》是一个巨大的谎言,这样一个小说写的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么好,到此为止。终于有一天,这个时候我已经过了40岁了,我把《红楼梦》拿起来的时候,吓死我了,太好了,我很负责任地说,在我的阅读生涯里面,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本小说写的比《红楼梦》更好,那当初为什么觉得这个小说很烂很差呢,我告诉我自己,以我的能力40岁之前配不上人家,没有发现人家的好,就像我在19岁的时候,见到我的女朋友我要向她求婚,一个5岁的小男孩永远不会向她求婚一样,为什么,因为5岁的时候没有力比多。所以我的答案是,阅读永远不要慌,阅读永远需要花时间,尤其是写作的人,我们面对的不是17岁的孩子,我们面对的是读者,这个读者有可能18岁,有可能58岁,有可能78岁。如果说一个17岁的孩子对我说,毕老师,黄老师,你们的小说写的不好,没事,我不担心,如果一个48岁,一个58岁对我们俩说,你们的小说写的真不怎么样,那我们就会觉得很羞愧,为什么,他到那了。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我们面对的是永恒,不是18岁,别慌,镇定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对写作的人来说,谢谢。

  黄丽群:我们有幸目击了人类有史以来在感觉结构上最庞大而剧烈的变化

  嘉宾:我想补充一下刚刚这个问题,如果作者是对他自己的美学实践有一些坚持的人,他可能不会考虑为了其他的外在的原因去改变他的美学。我前两年都在做线上传播的事情,非常可怕,我不会觉得那个事情杀了任何东西,就是它其实一个时代的演进,在不一定的传播媒介当中一定是这样子的过程,文字本身就是这样的。我感觉到这个时代的大部分状态,我的一只手被牵在高铁上面,但是另外一只手被放在慢车上,高铁就是现在的具体模型,就是我们所有的人基本上都是在这个夹缝中被牵引,现在很快就是被高铁取代,有些人是刻意的去跳上慢车,有些人是在这两者当中平衡,其实那很难。所以我的意思就是说,这就是一个进程,我们有幸目击了人类有史以来在感觉结构上最庞大而剧烈的变化,这是一个幸福的事情,可能千万都难以遇到的革命。

  对我来讲通俗小说其实很难,我其实蛮佩服写通俗小说的,能够去面对大部分的情感的作者。我觉得有很大的个性的原因,我自己的性格就想在家里面对着墙角,所以我就会做出在家里面对着墙角的东西,所以我不觉得这个东西部是一个太大的问题,如果你是有一个自己审美的判断的话,它就不成为一个问题。

责任编辑:林庭宇 [网站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