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加入收藏

“葛优躺”的历史心理学

2017年01月10日 13:25:39 浏览量: 来源:浙江在线 作者:公户夏

  图片来源于网络

  葛优在《我爱我家》里做“葛优躺”已经20多年了,而“葛优躺”红得发紫却是最近的事。流行不流行,有时真是难以捉摸,来时一阵风,去时了无踪。往往等你追到了,却发现风潮成了霜后的茄子,不但不中看,也不中用了。流行词也是如此,多半一年半载就无疾而终,能撑个几年的就算老寿星了。如果撞大运被工具书收录了,那就是流行词中的“人瑞”,需要拿放大镜研究一番了。

  话说回来,凡是流行的事物,必有其流行之原因。“葛优躺”之所以突然像病毒一样四处传染,据有些人分析,其流行正契合于现代人压力过大,欲“颓废”而不敢“颓废”之心态。因而此词于年轻人中甚为流行,而老一辈见谁“葛优躺”,则直接会骂为“躺尸”。在他们眼里,这要归为“坐没坐相”,最难让人忍受的一种了。

  “躺”这个字起源很晚,搜遍《四库全书》,也是找不到这个字的。笔者所见“躺”字使用较早的例证是《金瓶梅》等古白话小说,算来不过是明朝才开始,估计来源于北方方言,故而难登大雅之堂。在文言里,“躺”的正宗说法是“卧”,所以睡觉的地方叫“卧室”。在古代,“卧”是人与动物共用;在现代口语里,“卧”基本上已经成为动物的专利了。如果今天你敢说某某“卧在那里”,说不定他会给你点颜色瞧瞧。

  古人的“卧”也非千篇一律,甚至可以说有多种体位。只是彼时等级制度森严,礼制也更为繁复,所谓“曲礼三百,威仪三千”。比如,磕头就有九种方式,叫做“九拜”:一稽首,二顿首,三空首,四振动,五吉拜,六凶拜,七奇拜,八褒拜,九肃拜。花样如此繁多,难免会将人折磨得腰酸背疼。有时想想,今天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我们的生活还是蛮幸福的。在所有的姿势中,“卧”关节不紧张,肌肉不用力,往往代表着不拘礼法,任性而为,自不会成为古代各种礼节的备选姿势。

  在高足家具兴起之前,中国人往往席地而坐,其姿势是双膝跪地,屁股垫在脚后跟上,脚面则作弯曲状。这种姿势坐久了,就会膝盖疼痛,小腿发麻,必须调整姿势,舒活一下紧张的肌肉。后来随着立式家具的兴起,这种坐姿在中国就不再流行了,而日本、韩国倒有所保留。

  在席地而坐的时代,卧即指坐累了休息,《说文解字》就直接将“卧”释作“休也”。当时有“隐几而卧”的说法。几是指凭几,是席坐时代的一件重要家具,其作用就是久坐疲劳时稍作倚靠。据《孟子》记载,有个想替齐王挽留孟子的人来看孟子,端坐着与孟子谈话,孟子不理睬他,就“隐几而卧”。这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孟子通过这种姿势表现自己的傲慢。“隐几而卧”也可以写作“隐机而卧”,《庄子·齐物论》开篇就说“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嗒焉似丧其耦”,这姿势活脱脱就是先秦的“葛优躺”,可以称为“南郭坐”了。

  古代还有“尸卧”的说法,是指像尸体一样躺着,即今天我们说的仰卧。隋唐之间的神医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说“孔子不尸卧”,这个说法应该来源于《论语·乡党》“寝不尸”的说法,即睡觉不能仰卧。《论语·述而》又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矣。”肱即上臂,可见孔门反对仰睡,主张侧睡。其原因,据段玉裁说:“寝不尸,恶生之同于死也。”“尸卧”是死人的姿势,活人怎可与之一样呢?

  “卧”与今天的“躺”一样,代表着懒散和颓废,因而为自律甚严的儒家所不喜。《荀子·解蔽》说:“有子恶卧而焠掌,可谓能自忍矣。”有子即有若,孔门弟子不希望因贪睡而耽误学习,就把自己手掌“烧烤”了,也是有些匪夷所思。

  魏晋时期,开启了中国历史上“随性的时代”,放浪形骸和放纵不羁成为一时潮流,礼法之士则成为名士揶揄和取笑的对象。这是一个想怎么躺就怎么躺的时代,其姿态也是千奇百怪:有袒露肚皮躺在东边床上的好女婿王羲之,有在七月七日大太阳下仰躺着晒腹书的郝隆,有高卧北窗之下待清风飒至而自谓羲皇上人的陶渊明,也有常歪躺在东晋丞相王导身旁的高坐道人。连此时的儒士也带着放旷劲儿,梁朝的贺革少时好学,有“六尺方床”一张,不过这不是用来睡觉的,而是用来思考问题的,每到思索时,就横躺在床上,不想通万不肯下床吃饭的。虽然代代都有放旷之人,但后世再难找到如此丰富多彩的躺姿了。

责任编辑:林庭宇 [网站纠错]